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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山東“下金蛋的村莊”:村里年輕人回來了八成

2018-01-31 08:17:00來源:中國青年報

  原標題:下金蛋的村莊

  距離主持人李詠在《非常6+1》砸碎第一顆象征好運的金蛋,轉(zhuǎn)眼過去15年了。

  如今的中國,每天大概有40萬人,砸碎一枚售價一兩元的石膏蛋,抽一次獎,求一遭好運。有母親一口氣買了100枚蛋,孩子考一次滿分砸一顆,里面藏著小玩具。南方一些小城,金蛋開始被塞進老人的墓里——“蛋”意味來世,金蛋寓意飛黃騰達。

  很少人知道,這些蛋八成來自同一個村,它們?yōu)樯綎|臨沂一座名為水湖的村莊帶來了真正的好運氣。

  在水湖村,金蛋是絕對的主角。金蛋的巨幅海報掛在村口,村委會辦公樓的屋頂掛上了“電商服務(wù)中心”的招牌,辦公室墻外貼滿了“互聯(lián)網(wǎng)+”的海報。路邊、屋頂、每家每戶的院子里,鋪滿了上漆后晾干的蛋。午后陽光漸烈,它們映射出耀眼的光。

  這些光隱藏著財富:水湖村約2600口人,2200多人從事金蛋產(chǎn)業(yè)。平均每天有200多輛重型卡車轟鳴著駛進村莊,運走30多萬枚金蛋,一年過億枚的銷量帶來近3億元的產(chǎn)值。

  村里一對兄弟分別壟斷了北京和上海超過70%的市場,他們篤定地告訴記者,北京每天有1500顆金蛋被砸碎,上海還要再多一倍。他們從未去過北京,卻能根據(jù)金蛋的銷路推測出北京朝陽商業(yè)繁華,海淀的店規(guī)模偏小,大興布滿倉庫工廠,因為那里全是批發(fā)。

  村民以樸素的方式和中國耀眼的城市產(chǎn)生連接——過去一年,市民每砸碎一顆金蛋,就有一至二成純利落進村民的口袋。

  鮮有人在乎的幾毛錢,正構(gòu)成了水湖村好運的源泉。

  孫允兵廠中,一位年近70歲的老人正在忙于生產(chǎn)

  “我是不是走錯到鎮(zhèn)上了”

  水湖村寬闊的主路直通著高速,很多人家門前掛著“電商扶貧示范戶”的牌子,屋外停著小轎車。過路的司機很茫然:“我是不是走錯到鎮(zhèn)上了?”

  可是鼻子提醒路人,自己沒有走錯,空氣里金蛋漆的酸味兒,正是獨屬于水湖村好運的味道。開金蛋作坊的小兩口在路邊手忙腳亂地裝箱,孩子抱著金蛋在地上滾著玩。水湖村有7家金蛋加工廠,近百家設(shè)有網(wǎng)店的作坊。另外千余人為代加工散戶,為網(wǎng)店供貨。

  56歲的孫允兵把加工廠開在村里地勢略高的地方。作為水湖村金蛋生意的“鼻祖”,他望著柏油馬路,時常涌出激情作詩一首,發(fā)布在自己的博客上。

  在他身后,幾十個工人把石膏漿倒進橢圓的金蛋模子,先搖勻定型,干后敲開模子,用鋒利的小刀刮掉蛋坯粗糙的毛邊,再往上澆金漆。

  上世紀八十年代,孫允兵騎著自行車去學校門口賣石膏像。一只玩具狗賣五毛,一天下來,一籃子零錢,大概六七十塊。2006年,客戶給了一筆上萬枚金蛋的生意。孫允兵沒經(jīng)驗,賠了一萬多塊錢。

  轉(zhuǎn)機發(fā)生于一根網(wǎng)線。孫允兵讀大學的兒子回家,給家里通上網(wǎng),把父親賣不出去的幾千枚金蛋掛在免費的商務(wù)信息網(wǎng)站上。孫允兵只記得,那時一個月的網(wǎng)費要40塊,他心疼得不行。

  在當時的村民眼里,金蛋比不上土地,不值錢,只是一廂情愿的易碎的夢。如今水湖村小樓林立的生活區(qū),當年大半都是荒地,村民每天扛著鋤頭“修地球”。村里的婆媳會因為幾塊錢吵架,從家里吵到村口,再撕打到村部。孫允兵一年丟了兩輛摩托車,它們被村里的窮困戶偷去,當廢鐵賣了。

  他的老相識王全福,1998年下地干活時被拖拉機壓斷了腿。幾年后,40多歲的妻子突發(fā)腦溢血去世,兒子又出車禍,湊了40多萬元,還是沒搶救過來。最后連兒媳,也在改嫁一年后難產(chǎn)身亡。

  “這個村沒什么能做,看不到希望的。”王全福被逼上絕路,為搶救兒子欠下了30多萬元。可他腿不行,村里唯一的活路是開小賣鋪,幾十幾百塊地還債。他成天坐在小鋪里發(fā)愣,第一次意識到供養(yǎng)了祖先幾千年的土地已經(jīng)無法再提供依靠,好幾次想到了自殺。

  也正是在2006年這一年,每天有900萬名城市居民點擊使用淘寶網(wǎng)。中國第一個“淘寶村”,徐州市東風村剛萌芽,賣出了自家的第一件商品——一件仿制宜家的家具。

  水湖也在這一年迎來了大事:通上了網(wǎng)絡(luò)。

  鋪滿工廠大院的金蛋在陽光下極為耀眼

  “生意好做,一顆蛋平均賺四五塊”

  孫允兵體會到了網(wǎng)絡(luò)的神奇:南方一家皮鞋集團在全國促銷抽獎,一口氣訂了幾萬塊的貨。成本1塊多的金蛋,一家財大氣粗的國企直接報價13塊,“生意好做,一顆蛋平均賺四五塊。”

  鄰居還在田里刨食,孫允兵已經(jīng)熟悉了網(wǎng)絡(luò)上的規(guī)矩。作為村里同輩中稀缺的高中生,他很快學會了打字,除了做生意,還在博客上繼續(xù)寫詩。

  網(wǎng)絡(luò)的魅力很快全方位擊穿了他,“很多人來看我的詩。還有聯(lián)想輸入,不再擔心忘字。”他在三四家文學網(wǎng)站上注冊了賬號,第一次收到仰慕詩人的回信時,手忍不住顫抖。一位大學教授為他的詩譜了曲,他高興了好幾天,最后也沒有回復(fù),覺得“自己根本高攀不上”。

  被網(wǎng)絡(luò)推著走顯得順其自然。2009年,免費信息網(wǎng)站不再走俏,他就去搜索網(wǎng)站為金蛋競價排名,一次點擊幾毛錢,五六千塊錢幾天就沒了。循著廣告打電話的人不少,可真正下單的沒幾個。過了將近一年,一位做生意的朋友告訴他,如今流行的是“電子商務(wù)”,他才第一次聽說了“淘寶”。

  金蛋帶來了真金白銀。孫允兵稱自己賺了上百萬元,生活倒沒什么變化。生意最好的幾年里,他認定自己最得意的事,反而是管理一個7000多人“大中華文學”博客圈,和作家們聊天。

  直到今天,他仍和媳婦擠在廠里5平方米的傳達室,屋里一張炕,爛木桌上擺著臺舊電視機。每天上午,他和媳婦踩著凳子,把金粉一股腦兒倒進兩米多高的攪拌機,彌蕩起滿屋金色塵埃。金漆在機器里一圈圈旋轉(zhuǎn),涌出刺鼻的金色巖漿。這是金蛋廠壓箱底的手藝。

  下午,他開車,把近百箱金蛋送到臨沂的物流市場,夜里9點才回來。順著高速公路,他的金蛋會遠至西藏、海南和香港等地。

  “2013年下半年,出現(xiàn)十幾戶做金蛋。2014年就上百戶了。”隨著孫允兵投入百萬,擴建廠房,全村的熱情被點燃。

  有人2013年建廠,次年換了三輛車,第一輛是奇瑞QQ,第二輛是本田,第三輛成了奔馳。

  縣上和鎮(zhèn)里的領(lǐng)導開始頻繁來視察,村里通了柏油馬路,路兩旁豎起了嶄新的路燈。

  2017年,全國淘寶村激增至2118個,水湖村是其中一員。

  街道邊晾曬的金蛋一年比一年多,各家各戶都忙活做金蛋,很少串門游蕩,婆媳吵架的場景不見了,村民沒空再趕鎮(zhèn)集,村里因此開起了5個超市。

  短短幾年間,村支書孫寶臣被變化沖懵了頭。他既為村里的形勢高興,也哀嘆集體秩序的消解。他說鄰村的廣場舞隊有幾十個婆娘,水湖村只有十幾人,稀稀拉拉的。村里的紅白酒宴也不再熱鬧,很多人交個份子錢,忙著賺錢,連面都不露。

  2015年,省里來人視察工作,孫寶臣在村里開出60元日薪外加午飯的價碼,招30個清潔工,無人應(yīng)答。從那時起,他隱約意識到,過去維持村莊運行的準則——權(quán)力和情誼,即將被金錢代替。

  “沒錢,幸福不了”

  “沒錢,幸福不了。”金蛋和網(wǎng)絡(luò)構(gòu)成的大潮席卷水湖,曾經(jīng)的殘疾低保戶王全福成功踏上了潮頭。如今,他被稱作“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慈善模范”,手下雇傭著26個殘疾人。

  數(shù)據(jù)顯示,2017年,至少有400個淘寶村,坐落在省級及國家級貧困縣。在這些村子里,每開設(shè)一個活躍網(wǎng)店,將帶來2.8個工作機會。截至2016年8月底,淘寶村在全國創(chuàng)造的就業(yè)機會超過84萬個。

  王全福在2014年籌措了15萬元,建金蛋廠,一口氣開了8個淘寶店。金蛋也確實帶來了好運:半年過去,他就還清了欠款。他形容“每天賺1萬多的感覺就像天上撒錢”,王全福很快退了低保,買了車。他的廠子迎接了好多領(lǐng)導的視察,自己成了縣里的政協(xié)委員。

  如今,王全福把縣政協(xié)委員的合影打印成巨幅照片,擺在辦公室顯眼的地方。他說,他一個月能凈賺六七萬元,廠里光網(wǎng)店客服就有六七個,其中一個30歲的小伙子,去年領(lǐng)到了16萬元的薪水。

  幾百米之外,孫允兵工廠的大門上黏著破舊的白紙,明碼標價寫著工錢:15厘米高的金蛋白胚2毛2一個,20厘米的3毛5;為一個金蛋上漆,工錢7分。他廠里的工人大多是五六十歲的老人,這些人沒力氣開作坊,又不會銷售,每天做二三百個金蛋,一個月能收入兩三千元。

  50歲的韓玉紅是其中一員。和記者聊天時,她依舊不停地把石膏漿灌進模具,雙手在外拍打,將它們攤勻。為了效率,她拒絕帶手套,泥漿糊遍整只手,滲進指甲縫里,每晚用洗衣粉才能搓掉。

  這個手腳麻利的女人每天能做400個金蛋,或者七八十個“小黃人”的石膏像。當然,她并不知道那些大眼睛的怪物是什么東西,也不清楚怪物肚子上印的“happy”何意。她甚至一個金蛋都沒砸過。

  韓玉紅憂愁的是種地“越來越賤”了:一畝玉米地,一年收成800塊,刨去300塊的農(nóng)業(yè)化肥,減去種地和收糧的人工,幾乎要賠錢。她的快樂幾乎都來自于金蛋廠:今年訂單多,她的收入又能高些;媒體來采訪,有漂亮的主持,還有一撥人帶了無人機,逗得她咧嘴笑。

  在僅有的好運氣外,她要承擔家庭全部的重擔。她愛人原本做搬運,每個月能賺3000多元。今年10月,丈夫從貨車斗里摔了出來,直接送進醫(yī)院做開顱手術(shù),從此失去勞動能力。雇丈夫的老板賠了3萬塊,再沒出現(xiàn)過。

  如今,她的愛人有氣無力地坐在旁邊,偶爾幫她提壺水,攪拌下石膏。他們上高三的兒子低聲說,晚飯錢只能吃一個饅頭,晚自習餓了就睡覺。至于上大學的女兒,“實在供不起”,全靠她男朋友供養(yǎng)了。

  她唯一的愿望,是“記者給俺老板好好宣傳下”,能讓廠子更紅火,收入更高。

  很難說金蛋令水湖的村民普遍致富,但毫無疑問,它是門兜底的產(chǎn)業(yè)。孫允兵廠里一對老兩口,70多歲了,剛開始說每天賺個三五十塊元作零花,笑瞇瞇的。打開話匣子后就開始哭,說外孫得了絕癥,在北京花了40萬元,家其實已經(jīng)垮了。鄰村一位大嬸遭遇車禍,丈夫當場死亡,她的腿也成了殘疾。如今靠著做金蛋,也能活下去。

  “村里年輕人回來了八成”

  金蛋給了村里的窮苦人希望,也照亮了新面孔,比如返鄉(xiāng)的年輕人。

  一位30多歲的中年男人從上海回到水湖村,不再打工,建了家庭作坊,專做敲金蛋的小木錘。在不到20平方米的小院里,他一天削上萬塊木頭,做五千個木錘,賺二三百塊,并不比滬漂時收入高。好處在于能照看兩個不到5歲的孩子。在大城市聽新聞,他總覺得“留守兒童”是在罵人。

  類似的人不在少數(shù)。孫寶臣說,“村里年輕人回來了八成。”

  金蛋帶回年輕人,年輕人則帶回比金蛋更加光鮮的東西。比如茶館、初中輔導班、庭院里種滿竹子的“度假村”,以及名字都叫“金品秀”的SPA會館。

  金蛋讓這個村子年年換新顏:村里的小學新添了設(shè)施。三座幼兒園都重新裝修,它們被300多個孩子塞得滿滿當當,除了本村的娃,鄰村的打工者也把孩子送來。開了十幾年的小吃攤也換了門臉,設(shè)了包間,更上了“大酒店”的名號。

  孫允兵的兒媳婦是這幾年回鄉(xiāng)的年輕人。如今,她幫公公照看網(wǎng)店。當客服幾年,她覺得自己被綁在了網(wǎng)絡(luò)上——眼睛在電腦和手機兩個屏幕間來回切換,生意卻越來越難做。有人說物流不送貨上門,距離太遠,要退貨,結(jié)果她退了錢,客人又把貨領(lǐng)走了。

  年輕人的歸來帶來了活力,也帶來競爭。從互聯(lián)網(wǎng)的頂端直至底端,變化是永恒的主題。一度遙遙領(lǐng)先的孫允兵已被拋下,他家的價格比年輕人的店鋪高,客服的反應(yīng)比人家的慢。很多店鋪的銷量是他家的兩倍甚至更多。這讓他忍不住感覺,自己已經(jīng)老了。

  他沉著臉說,2013年后,村里競爭激烈,人心漸變,“學會了背叛。”一個不生產(chǎn),只經(jīng)銷的后生一度和孫允兵雇的代加工戶串通,不僅劫了一批他預(yù)定的金蛋,還從廠里偷原料。后來,又有村鄰跑到他廠里,美名其曰“學習”,拍一頓照片。不出一個小時,老客戶發(fā)來圖片,說有廠商報價比他便宜,質(zhì)量也不差。孫允兵一看,正是鄰居剛在他家拍的照片,差點氣懵過去。

  從此,孫允兵的廠子定下一個規(guī)矩,本村那些只搞網(wǎng)絡(luò)銷售的“二道販子”,不和他們合作。

  金蛋帶來的輝煌一度屬于孫允兵們,但最終是年輕人的。比如畢業(yè)剛兩年的孫振國,讀大專時就在宿舍里開淘寶店,一邊打游戲,一邊幫爸媽賣金蛋,每天能賺好幾百。畢業(yè)時找不到工作,回鄉(xiāng)的他沒想到,一個石膏做的玩意兒能換來真金白銀,買上轎車和縣城的房子。

  如今,他掌控著水湖村金蛋銷量最高的網(wǎng)店,一天賣2萬多個蛋,差不多是孫允兵家銷量的4倍,站在了金蛋圈的最頂端。比起那些造廠房、雇員工的前輩,他顯得輕松。家里只生產(chǎn)少量金蛋,其余全靠代工戶們送貨。至于售貨的電腦,就擺在他和妻子還掛著紅窗簾,貼著喜字的婚房里。

  在他面前,老一輩人操縱互聯(lián)網(wǎng)的手段顯得生疏,經(jīng)營理念也保守得要命。爸媽一度只想搞生產(chǎn),他氣得搖頭,說“銷售才是賺錢的生意”。

  新與舊的交替中,老人漸感外界的沖擊。有的老人六十多歲,照著教材,一步步開起了網(wǎng)店,不會用拼音打字,就用手機的手寫輸入,“一字字地蹦”。有的老人實在不開竅,但至少要學會支付寶和微信。

  去年,王全福也把老舊的手機換成了3000多塊的智能機。他說過去守在電腦前,如今躺在家里的炕上,看手機就行。

  他幾年前裝修了自家的老房子,鋪上瓷磚,裝上6臺電腦,“整得和辦公室一樣。”如今客服們就在家里辦公,穿著拖鞋走來走去。

  孫振國家有一個客服,初中畢業(yè),每個月發(fā)3000多元工資。小伙子曾在養(yǎng)雞場殺過雞,還在磚廠燒過窯。他如今喝著可樂,帶著絨線帽,每天在電腦前坐十個小時,手指噼里啪啦敲個不停,偶爾猛搓下眼睛。他能瞬間報出幾千個縣鎮(zhèn)不同的物流價格,每天和1000多個顧客交談,同時應(yīng)付100多條未讀消息。村里的老人為此嘖嘖稱奇。可在這個年輕人眼里,這沒任何了不起的。

  “什么金蛋帶來好運氣,都是生意”

  孫允兵最近修貨車時摔進了地溝,磕傷了胸骨。加上天氣冷,吸進去的空氣涼,他只能終日捂著胸。

  可讓他胸口更痛的是生意。2012年過去,孫允兵見證著一枚金蛋的價格從5塊跌到3塊,再變成如今的1塊甚至幾毛。他心疼廠里的工人,可自己也只能被大勢挾著走,把工價從1塊減到6毛,直到現(xiàn)在的二三毛。水湖周邊的一些村鎮(zhèn)這幾年也加工金蛋,那里的老頭老太一枚只收1毛,一天賺30塊錢就知足。

  無形的壓力籠罩著他。20多歲的年輕后生,自家供不應(yīng)求,來他這借貨。人家出于好意,勸他多注意網(wǎng)店的生意,別總守著老客戶。孫允兵面子上掛不住,只能連聲寒暄,“你們年輕人確實做得好。”

  沒外人的時候,他才會喘一口長長的粗氣,說自己如今賣不過別人,心里挺難受。

  他的辦公室里,書架上堆著厚厚的書,包括方方的《落日》和《普希金詩選》。辦公桌上擺著一大摞宣紙,毛筆筆頭早已干得發(fā)硬。孫允兵坐在其間,說自己后悔,2013年就該撒手不干,現(xiàn)在能寫寫字,看看書。如今要對廠里工人負責,“想走也走不了。”

  砸開金蛋后,收獲的是好運,還是一地石膏渣,誰都說不準。一對50多歲的代加工戶夫婦抱怨說,如今兩個人忙活一個月,才賺1000多塊,連孩子都養(yǎng)不起。如果過幾個月還這樣,他們就要回建筑工地上打工。

  村民的共識是,同村商戶出于競爭,過度壓價。從兩年前開始,生意越來越難做。

  談起這點,孫寶臣格外憤怒。坐在村委辦公室,他用手指戳著桌子吼道,“這兩年也開會,商討價格。可就是有人不遵守,應(yīng)該封殺他們!”當然,這個威脅從未實際影響過任何人。

  年輕人陳肖輝基本壟斷了北京市場,有著相對穩(wěn)定的生意。他覺得,壓縮成本是當務(wù)之急。

  在水湖,全自動金蛋機已經(jīng)漸漸流行。這個售價約萬元的機器是個全自動的“大圓盤”,把金蛋模具套進去,機器能模仿人工的流程,注入石膏,均勻搖晃,最后把模具拆開,滑出蛋坯。

  “機器比人好用。”陳肖輝坦誠,一個20厘米尺寸的金蛋,機器能比人工省下一毛錢成本。一天賣5000枚,一個月就差出15000元的凈利。更何況,一臺機器日產(chǎn)1000多枚蛋,能頂四五個熟練工人。

  陳肖輝家的工廠已經(jīng)慢慢裁員,剩下的員工只有十幾個。尤為殘酷的是,被裁掉的工人制蛋大多“又快又好”——他們越熟練,用的石膏漿越少,攤出的蛋坯越輕。一個標準重7兩的金蛋,有的工人用4兩半石膏就能做好。他們直至被辭退都不清楚,這樣的蛋,運輸中容易碎,核算下來,反倒給老板帶來損失。

  在陳肖輝的設(shè)想里,不出兩年,那些不會網(wǎng)絡(luò)銷售,只會代工的中老年加工戶,“基本都要被淘汰”。有時,他會更加悲觀地想,淘寶是否也在刻意地集中流量,培植大戶。類似的念頭閃現(xiàn),讓他心驚膽顫。自家2017年的銷量只有2016年的七成,更加劇了恐慌。如果猜想成立,他和村里那些年邁的加工戶無甚區(qū)別,一樣是時代的棄兒。

  金蛋轉(zhuǎn)眼間跌回成不值錢的石膏胚子,可能就是不遠的事兒。陳肖輝的邏輯簡單卻強大:以前人們在電腦上購物,二十幾寸的大屏幕上,顧客的視線最起碼容得下十幾家店,挑挑選選不一定青睞哪家;可如今,大家都用手機,搜索結(jié)果,基本只看前面兩三個。

  他經(jīng)常遇到這類顧客,有的人說想只買半箱,還有人提出,必須三天內(nèi)收到物流,“晚一分鐘都不行。”陳肖輝和他們拉扯很久,生意還是談不成。這無疑構(gòu)成了惡性循環(huán):顧客難以服務(wù),小店不得不花費更多的客服溝通成本,承擔更高的差評壓力。

  類似的情況,已經(jīng)在很多淘寶村一次次上演。同在山東的菏澤大集鎮(zhèn),憑著出售演出服,曾被評為“中國淘寶鎮(zhèn)”。可近兩年前去探訪的記者發(fā)現(xiàn),因為低端重復(fù)的激烈競爭,單件衣服的利潤甚至跌至一元;有人投資十幾萬,兩年還沒有回本。這個曾經(jīng)將幼兒園命名為“中國淘寶鎮(zhèn)中心幼兒園”,賓館取名作“淘寶賓館”的鄉(xiāng)鎮(zhèn),如今將還未完工的“淘寶文化廣場”晾在一邊,商業(yè)街空置了大半。

  另一座遠在浙江溫州的淘寶村西岱,曾經(jīng)名列全國首批20座淘寶村。幾年過去,一件成本二十多元的玩具木馬,如今售價已經(jīng)壓至不足20元。很多開張的新店要先砸下一二十萬做賠本生意,將店鋪排名沖高后才能賺錢。

  “什么‘金蛋帶來好運氣’,都是生意。”陳肖輝無奈地聳聳肩,笑了。互聯(lián)網(wǎng)的浪潮把一部分人抬起來,再吞下去,類似的故事也不是頭一次發(fā)生了。

  “金蛋的生意,這輩子做不完,下輩子也做不完”

  從數(shù)據(jù)上看,淘寶村依舊風光無限。單單2016年,中國的淘寶村為4700萬人生產(chǎn)了T恤,銷出了700多萬個背包,將面膜貼到了近300萬人的臉上……

  希望也依舊存在:中國的第一個淘寶村——徐州市東風村,在經(jīng)歷了職業(yè)差評師惡意攻擊,利潤率下跌等一系列風波后,開始推出自主設(shè)計,嘗試多品牌、多渠道經(jīng)營。一座由政府扶持,占地1800畝的電商產(chǎn)業(yè)園也隨之拔地而起。

  僅看外表,水湖村依舊充滿欣欣向榮。個把月前,青島理工大學的教授來村里講電商創(chuàng)業(yè)課。60多號村民擠在村大隊十幾平方米的電腦室里,爭搶提問的人挺多。

  村干部孫寶臣豪邁地表示,2018年,他要在村口立上18米高的巨型金蛋,上書“中國模王金蛋村”。他還說自己的理想是把金蛋鋪在北上廣繁華的廣場,搞一場盛大的“砸蛋抽獎”,“第一名送100箱金蛋,第二名送80箱!”

  一位店鋪銷量穩(wěn)居全村前三的年輕人也握住了希望。2017年,他向日本賣出了6000箱金蛋。日本人在金蛋里塞上小玩具,擱在超市里賣給孩子。上個月,柬埔寨大使館又從他這兒訂購了10箱規(guī)格不一的金蛋。這讓他開始思索外貿(mào)生意的可行性。

  孫振國斬釘截鐵地安慰那些不安的朋友,說新一年,銷路會更好。他認為金蛋在南方已然流行,北方的市場遠沒有飽和。這大概是這位新貴和老領(lǐng)頭羊?qū)O允兵為數(shù)不多的共識。后者堅信,“金蛋的生意,這輩子做不完,下輩子也做不完。它就像氣球一樣,是節(jié)慶必備,祖?zhèn)魇炙嚵恕!?/p>

  孫允兵已然看得透徹,“金蛋一敲開,好運自然來”,其實是說給商家聽的。顧客砸開一個幾毛錢的金蛋,背后是商家一本萬利的收益。水湖村的淘寶店主間流行一個說法:實體經(jīng)濟越不景氣,商家越需要促銷,村里的生意就會越好。

  孫允兵忍不住感慨,這12年,自己的好運氣來了,又走了。他記得剛開始那會兒,人們真把金蛋當寶貝。有的人訂貨,就要五六個,還要求砸蛋后炸出氣球和金花。孫允兵看對方認真,還真用心設(shè)計。也有人收到金蛋,居然要使用說明書,緊張地問他蛋殼沾了灰怎么辦。說到這,孫允兵大笑。

  他感謝金蛋,因為它學會了上網(wǎng)和打字,感受到了時代的變化,這讓他的生活依舊充滿詩意。

  深夜,這位老人會揣著手機,趴在被窩里寫詩,等到想出滿意的句子,寫詩 時平靜的快樂,今讓他暫時忘掉金蛋。(記者 程盟超)

編輯: 吳海波

走近山東“下金蛋的村莊”:村里年輕人回來了八成

距離主持人李詠在《非常6+1》砸碎第一顆象征好運的金蛋,轉(zhuǎn)眼過去15年了。很少人知道,這些蛋八成來自同一個村,它們?yōu)樯綎|臨沂一座名為水湖的村莊帶來了真正的好運氣。如今,他掌控著水湖村金蛋銷量最高的網(wǎng)店,一天賣2萬多個蛋,差不多是孫允兵家銷量的4倍,站在了金蛋圈的最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