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聽懂了嗎?”面對屏幕里老師的疑問,就讀于江西一所高校的黃佩鳴條件反射地回復了一句:“聽懂了。”說完她才意識到,此時視頻里的老師并不能聽到她的聲音。

  支上手機支架、下載指定的學習資料、端坐在房間的書桌前,抱著些許期待的黃佩鳴在2月17日上了第一堂網課。“平時上課,我很喜歡老師提出問題后,留出一段時間讓我們即時思考,但錄播課程很難做到實時互動。”黃佩鳴有點困擾,網課的上課形式有一定的局限,課堂上遇到的問題只能在課后再去向老師詢問,線上答疑的過程也沒有面對面溝通順暢。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全國各地許多高校返校時間延期,網上授課陸續(xù)開啟。網上關于老師化身“十八線主播”、直播誤開“超級美顏”的視頻、段子,已經透露出全新的授課模式對師生的“考驗”。

  中青校媒面向全國1777名高校師生發(fā)起關于網課體驗的調查,發(fā)現(xiàn)39.25%被調查者對網課適應得很好,49.86%認為雖然有些困難,但基本可以適應,還有10.89%認為很難適應。

  超七成師生首次上網課不順利

  中青校媒調查發(fā)現(xiàn),10.38%大學生在初次上網課時不太順利,影響了學習,62.39%雖然上課不太順利,但基本能完成課程內容,僅27.23%上課很順利,流暢地進行了各個環(huán)節(jié)。

  在學習日語專業(yè)的李昭潤看來,網課的互動性遠不如線下課堂。語言類課程的教學離不開生動的“場景演練”,但彼時的手把手、逐字逐句指導,變成了冰冷屏幕里按部就班的錄播課程。

  從2月12日第一次上網課至今,李昭潤一直有些無法適應網課的教學模式。用于網課學習的App不夠流暢、老師和同學們操作不熟練、輔助學習的資料不全,讓李昭潤和她的同學們不由感嘆:“上網課太難了”。“偶爾還會出現(xiàn)突發(fā)狀況,比如說直播課上到一半,App太卡了或是直接‘崩了’,耽誤了很長的時間,最后老師只能讓我們在課后再通過錄播課程學習。”

  調查顯示,大學生認為網絡或網課軟件不穩(wěn)定,是網絡課堂目前存在的最大問題(79.86%),此外,上課互動體驗不好(53.11%)、師生不能面對面導致學生容易走神(54.93%)、老師難以判斷學生是否能跟上講解進度(54.48%)也是目前網絡課堂存在的缺陷。還有被調查學生反映,不同課程授課老師使用不同的軟件,來回切換要花費很多時間;現(xiàn)在沒有課本,也讓學習有些不便;也有的老師和學生操作網課軟件不是很熟練。

  網課帶來的挑戰(zhàn)不僅讓學生不太適應,也讓老師們直呼“太難了”。

  回憶起第一次用App給學生們開班會的經歷,兼任班主任和化學實驗課老師的任彥林有些尷尬。“本來以為我能很快適應,誰想到第一次開班會,我就忘了打開麥克風,自己講了快10分鐘才發(fā)現(xiàn)。”

  “我這還只是開個班會,別的授課老師遇到的問題肯定更多。”這些天,任彥林常常收到來自老師和學生對于網課App的“吐槽”,上手太難、系統(tǒng)不穩(wěn)定、交互功能匱乏等等問題,導致教師設置的教學環(huán)節(jié)無法如預期開展。

  老師和學生在家上課的軟、硬件設施差異很大。在網絡和電腦、手機等設施比較完善的情況下還好,但在網絡和硬件條件有限的地方,上課變得更加困難。

  任教7年,這是中央財經大學財政稅務學院教師盧真第一次通過網絡課堂上課。得知要上網課,擔心和焦慮立即向她撲來。為了防疫需要,她被“封閉”在老家的小山村,沒有無線網絡。她擔心僅依靠手機熱點無法順利上網課,更擔心學生的學習條件和學習效果。好在學生對網課的態(tài)度比較積極。“有學生專門給我發(fā)信息,說期待老師成為‘網紅女主播’。”

  中央財經大學于2月17日開課。在正式開課的前10天,盧真在學院組織下,開始對照網絡平臺使用手冊,學習如何在平臺上建課、錄課、上傳視頻資料。

  面對“初次見面”的網絡課堂,盧真預想了各種可能出現(xiàn)的困難。現(xiàn)實和她預料的一樣。當天有很多高校開課,“學習通崩了”上了微博熱搜。她提前上傳在平臺的學習資料,學生無法觀看和下載。好在開課前,學校通知各科老師提前和對應教學班級的同學建立微信群。盧真第一次網課的大半部分時間,都通過微信群和學生交流。

  她錄好的課程無法順利上傳平臺,頻頻“轉碼失敗”,學生準時上課,卻無法在平臺完成簽到,都是當前網課存在的問題。“學校和網課平臺都在積極處理。學校教務處給每天的上課老師單獨建立微信群,上課期間遇到問題,我們在群里及時反饋給技術人員,對方協(xié)助解決。”

  各方努力為網課護航

  中北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教師毛紅奎在備課時,研究好了怎么把自己的電腦桌面分享給學生,準備把共享桌面當成黑板。但網課一開始,同學們就在課程群里刷屏:“卡了。”“可能是共享桌面占用了流量。”毛紅奎關掉共享桌面,但他講課的視頻畫面還是卡在通往學生電腦屏幕的半路上。他干脆關掉了視頻,改成語音講課。“但這樣講課,引起學生注意的只剩下聲音,很考驗講課的故事性。”

  如此大規(guī)模的線上授課史無前例。盡管一些線上授課軟件早就開始投入使用,但現(xiàn)有平臺同時承載全國大中小學課堂,給這些平臺帶來了“不能承受之重”。

  安徽外國語學院實訓中心主任張勇介紹,線上授課對高校來說是一個挑戰(zhàn)。難度一方面來源于技術引入時間短,使用尚不成熟,另一方面與引入平臺的承載能力有關。

  早在開學前,各高校就開始籌備線上授課系統(tǒng)。張勇介紹,他所在學校的信息技術中心在假期中就增加配置前端服務器負載均衡,技術人員在線上指導老師使用系統(tǒng)。不過,目前出現(xiàn)的問題,主要是在學校引入的線上授課平臺的主服務器上。

  和目前已經開課的許多高校一樣,張勇也遇到了學生反饋的教學平臺登陸不上的問題。“線上用戶激增,超出了平臺設計的最大承載量。我們和平臺溝通擴容,另外也在引進其他教學平臺,緩解現(xiàn)有平臺的壓力。”

  吉林長春一所高校的任課老師郭丹丹告訴記者,她所在的學校3月2日開學,早在開學前兩周,她就在平臺上傳好了課件。“我和同事分別扮演老師和學生,在網課系統(tǒng)里一點一點地嘗試,看怎樣才能讓學生有比較好的上課體驗。”

  不過,她預想中的一些方式無法順利地開展。學校建立了老師和超星、智慧樹等網課平臺工作人員的對接群,方便技術人員隨時解決老師的問題。“技術人員告訴我們,直播是最不推薦的方式。”郭丹丹能理解平臺面對的壓力。網上頻頻傳來大中小學師生對網課平臺的“吐槽”,但用戶突然激增,是這些平臺也無法預想的,短時間內的技術提升也很難實現(xiàn)。

  好在客觀條件有限的情況下,學校和老師們各有各的辦法。

  第一課結束后,毛紅奎和其他老師交流,聊到的話題主要是哪個公司開發(fā)的會議平臺比較流暢。他手機上多了好幾個軟件,他準備都嘗試一遍,哪個好用就用哪個。

  萬一再出現(xiàn)師生只能通過聲波交流的情況怎么辦?毛紅奎必須考慮很多細節(jié)問題。他把講課用的演示文稿縮短,每頁里內容增多,頁數(shù)減少,避免學生反復翻頁。他講課的內容也從“細”向“精”轉變,為的是在同學們自學的基礎上,多講重點、難點和知識點之間的關聯(lián)。

  盧真已經上過3次網課。她總結經驗發(fā)現(xiàn),網課效果很大程度取決于學習平臺的流暢度。“每周一上課需求量更大,平臺比較擁擠。”為了應對突發(fā)情況,她在平臺提前準備上課資料,確保各種資料可以正常播放或者下載。每次上課前,她都會列好一張學習安排表。為了彌補網絡課堂互動不足的問題,每節(jié)課她都設置討論時間,在討論區(qū)發(fā)起話題,通過學生的回答,檢查學習效果。此外,她還會給每堂課做好備選方案,“如果當下使用的平臺不給力,就及時‘轉戰(zhàn)’別的平臺,保證上課時間。”

  因為實驗課無法通過網課教學,任彥林就自己整理一些與實驗相關的理論資料和權威的實驗視頻分享到班級群里,把每一次實驗的作用原理和注意事項單獨羅列出來。“當然,光靠線上說也是沒有用的,這些實驗還是要等到他們開學后再去安排補做,才能真正掌握。”

  學生的功課耽誤不得,社會各界都在為一堂網課護航。前不久,在江蘇一所高校讀書的藏族女孩斯朗巴珍的故事在網上流傳。雪山環(huán)抱的村莊找不到網絡信號,斯朗巴珍要花30分鐘爬上雪山,在雪地里的“露天課堂”上網課。西藏昌都市移動公司的工作人員了解到這一情況,趕到女孩所在的村莊進行信號改善工作,保證在2G條件下正常通話,并開始搭建4G基站。與此同時,許多高校和一些地區(qū)的移動運營商為困難學生提供網課流量補貼,幫助學生改善上網課的條件。

  中青校媒調查顯示,師生有了初次上網課的經驗后,經過學校、老師和平臺的多方調整,30.91%的大學生認為網課體驗有了很大好轉,59.67%認為體驗有所好轉,9.42%認為好轉的程度低,上課依然不順暢。

  “網絡原住民”在網課中“很活躍”

  福建師范大學《電視綜藝節(jié)目》課老師陳曉明的開學第一課,正趕上網課軟件“崩潰”。陳曉明馬上“轉戰(zhàn)”微信群。讓他欣慰的是,對于他的大部分學生來說,適應線上課堂并不難。

  雖然起步有點曲折,但這堂課的學生馬雪很快就適應了微信群里的新課堂。在教室里上課,老師提一個問題,最多有一兩個同學可以回答。在線上,陳曉明提出一個問題,馬雪和同學們在微信群里你一言我一語,紛紛發(fā)表自己的看法,大部分同學都可以和老師互動。

  一堂課下來,陳曉明也從學生那里獲得了啟發(fā)。有同學提出,國內很多綜藝節(jié)目借鑒歐美綜藝的形式,但近年來日本綜藝也很受歡迎,希望能在課上了解一些日本綜藝節(jié)目的樣態(tài)。陳曉明馬上回應,以后的課程中會增加對日本綜藝節(jié)目的專題講解。

  在分享和討論環(huán)節(jié),線上課堂的優(yōu)勢顯現(xiàn)出來。陳曉明請同學們分享自己喜歡的短視頻綜藝,并給出推薦理由。在微信群里,每位同學都可以分享視頻和鏈接,陳曉明和同學們之間的討論火熱而有序。“以前上課只有老師給我們分享視頻,現(xiàn)在可以通過同學了解更多好玩的節(jié)目,接觸面、課堂活躍度都是線下課堂達不到的。”馬雪說。

  作為“網絡原住民”的“90末”和“00初”在線上課堂中很“活潑”。“會比現(xiàn)實生活中更活潑。”李昭潤說。她的日語筆譯老師即便遇上直播平臺突然發(fā)生的故障,也會很快通過玩笑化解尷尬。為了保持大家的積極性,這位年輕的教師偶爾還會插播一兩句網絡流行語:“大家可以給我刷一些‘666’”。同學們被逗笑,很配合地將“666”或是“哈哈哈”填滿對話框。網線這根“繩索”,無形中拉近了學生和老師的距離。

  為了保證錄課質量,盧真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錄課和上傳資料。“安靜,而且那個時間段網速更好,平臺也不擁擠。”

  盧真坦言,網課也有其特定的優(yōu)勢。“沒有時間、空間的限制,可以隨時隨地學習。”學生的學習狀態(tài),也給盧真帶來了意外之喜。“同學們比我預想得更積極主動。”原以為,隔著屏幕,缺少老師的直接監(jiān)督,學生可能無法按照計劃認真學習,學習效果會打折扣。但盧真發(fā)現(xiàn),自己在討論區(qū)提問時,學生回復很積極,對知識點的掌握比較到位。她覺得很感動,“應該對學生更有信心”。

  現(xiàn)在,盧真正在不斷地總結網課經驗。說到理想的網絡授課模式,盧真希望授課平臺的操作可以更加簡易化,除了實時文字溝通,應該增加語音溝通,“這樣更便捷”。

  中青校媒調查顯示,77.25%被調查者認為網絡課堂最大的優(yōu)點是不受地點限制,師生可以隨時翻閱手邊的資料(42.48%)、學生方便分享自己的發(fā)現(xiàn)和觀點(33.81%)、學生和老師線上互動更頻繁(20.93%)也是網絡課堂的優(yōu)勢。

  此外,被調查者希望網課系統(tǒng)的流暢度(80.71%)、操作界面友好程度(58.08%)和線下課堂場景的相似度(54.91%)方面能夠得到改善。一些學生表示,希望老師能多開直播,網課平臺還可以開發(fā)便于記筆記的功能。

  目前,中央財經大學的李弈航上了一周多網課,“不失為一種新的體驗”。老師采取的上課形式大概分為錄屏、音頻、慕課視頻三種形式。其中,李弈航覺得學習效果最好的是錄屏形式。錄屏需要教師根據課件逐頁進行講解,“可以跟上老師的講課思路,比較清晰。”

  老師的認真負責讓李弈航深受感動。有一位專業(yè)課老師把課程分為視頻學習、課間休息、課堂討論答疑3部分,再根據不同的課程章節(jié),在3個時間段內進行更細致的劃分。給他留下“滿分印象”的老師讓他加緊了對自己的督促。

  這次上網課的經歷,讓李弈航思考了很多。“不論是在傳統(tǒng)課堂還是網絡課堂里,自主學習都是非常重要的。”

  調查顯示,39.65%被調查者希望疫情過去后,網絡課堂能夠繼續(xù)應用到日常的教學場景,包括開班會、在線下課堂中增加線上互動、學習資料的下載等等。

  在任彥林看來,在這個科技高速發(fā)展的時代,“碎片化的網絡學習”可能會慢慢變成趨勢。他對網課的發(fā)展抱以期待,“也許未來,網課的教學更加完善了,老師和同學們會更喜歡上網課、依賴上網課”。

  (文中陳曉明、馬雪、任彥林、李弈航為化名。張雨生、王軍利、王鈺冰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