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小小的京字機動車牌，本屬于無價值的行政許可，但是經黑市中介一倒手，成為個人有價資產，年租金能達到1.3萬元人民幣。“吃車牌”已成為北京人新的生財之道，搖號積極性無比高漲。然而車牌租賃屬于違法行為，黑中介口中所稱的“車管所備案”根本不存在，租賃雙方的“免責合同”在重大交通事故面前也將變成一紙空文。

　　案例

　　北京人老楊的車牌經濟賬

　　京牌之中所附帶的經濟利益驅使著一些本來并不需要汽車的人們趨之若鶩地加入到了搖號大軍中。家住天通苑東區的老楊今年72歲了，開了一輩子車的他早就厭倦了開車。退休以后，車已經不是每天上下班的必需品了。幾年前，北京公交對老年人免費之后他就把車給賣了，公交車一直開到家門口，既經濟又安全。即便有時候需要用車，也可以用女兒的車，因為女兒平時上班坐地鐵，車也閑著不用。

　　但是最近他又一門心思地重新開始參加搖號，當問到他這么大歲數了，是不是又要買一輛車的時候，他給北京青年報記者算了一筆經濟賬。老楊說，現在開始參加搖號，家里人口多，駕照也多，即便按搖個20輪才能搖上，按概率算四五輪能搖到號的概率很大。一旦搖到了號，“就相當于終身免費給家里提供了一個小時工”。其中的經濟價值絕對不少于90萬元人民幣！

　　據老楊盤算，現在中介市場上，一個車牌的租金差不多是一年1.2萬到1.3萬元的樣子，差不多就是每個月凈增加1000元的收入。算下來可以兌換成50個小時的小時工工資，一天兩小時，每個月能用25天，豈不是等于給家里免費提供了一個小時工？

　　其實更大的經濟利益還不僅于此，精于算計的老楊給北青報記者又算了一筆賬，讓記者相信，一塊毫不起眼的北京車牌身上所附著的經濟價值竟然有近百萬之多！

　　老楊得意地說，現在你如果想投資房產吃租金那還不如吃車牌呢。現在天通苑的房子也很貴了，像我們這個區的二手房，120平方米的三居平均房價都到了400萬左右，好的能賣到430萬。而租金呢？也就是區區每個月5000塊。如果再刨去新漲價的供暖費，加上物業費、垃圾費和屋內設備的折舊費，平均下來每個月也就是4200元左右。這還是在房屋連續出租、折舊每月平均400多元的情況下，其實每十年就得裝修一次，一次就六七萬，平均每個月折舊絕不止400多元。

　　“如果這么算下來，4.2塊車牌的租金就相當于投資一套三居室所得的租金，所以相比房租，每塊車牌的價值就相當于擁有了95萬以上的房產投資回報。而這一切都是國家白白給你的，白給為什么不要。再說我孫子剛拿了駕照，雖然還在上學期間，但是總有一天他要成家立業，到那時候我連牌送他一輛車，也算是做爺爺的一份心意。”老楊扳著手指說。

　　現在老楊全家齊上陣，“我、我老伴、小孫子加上我的兩個遠房親戚，都參加搖號，五個人一起搖，就算是每20輪才能搖到一個車牌號，我們人多，經過四輪到五輪，能搖到一個號牌的概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呢！”據老楊介紹，“現在很多原來并沒有考駕駛證的人都在學車，考駕照，就是看到了車牌上所附著著的經濟利益。所以一時間洛陽紙貴，現在約個教車的都難了，這也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

　　探訪

　　一塊京牌年租1.3萬元

　　在豐臺區榴鄉路的一家車牌租賃公司，劉經理極力督促北青報記者與車牌主見面。“雙方一定要坐一起談談，”他說，“車牌主對租戶很挑剔的，最好是北京戶口，有穩定收入，要看著靠譜才會出租呢。”在劉經理手里一份產品展示清單上，北青報記者看到，車牌主人超八成都被標有“北京本地人”、“20年背戶靠譜北京人”等字樣。據劉經理介紹，在他手里的這些車牌主大多是北京人，“這是一個多好的福利啊，你家幾個人手里有車本？干脆都去搖號吧，然后放我這里出租，白給的錢，干嗎不要啊。”他反過來動員記者。

　　在這家公司，一塊京牌一年租金1.3萬元，兩年1.2萬元。“如果你能租20年，價錢最便宜，總共交7萬元，相當于每年收你3500元租金。”劉經理說。如果租戶和車牌主雙方見面互相滿意，那么接下來的流程就是簽合同、辦手續。據了解，在黑中介所簽的合同主要內容包括，租戶擁有車輛使用權、行駛權，如果發生交通事故，應承擔所有相應責任，而車牌出租方無權擅自將車輛出售。“接下來你需要以車牌主的名義全款買一輛新車或二手車，然后到車管所備案辦理登記手續。”在這一環節中，他向北青報記者極力強調，這種車牌租賃業務可以到車管所備案，其潛臺詞就是：“車管所可以保護你們的利益。”

　　回應

　　沒有車牌租賃備案業務

　　車管所是否可以備案“背戶業務”呢？一位北京車管所工作人員告訴北青報記者：“沒有，這個手續肯定是做不了。”本來背戶就是違法的，所以車管所不可能為這項非法業務備案，不會公證雙方的車牌租賃關系。黑中介稱可以到車管所備案，完全是給租賃雙方一個心理安慰而已，其實辦沒辦他倆也不知道。因為車管所所辦理的備案就是正常的車輛登記程序，當中根本看不出來車牌租賃信息。

　　剛出搖號之前，背戶、車販子知道這個信兒，低價收車，留著標兒，專門用于出租。但是出了什么事故，車主全責，中介絕對不管。

　　據了解，目前黑市上獲取車牌主要有幾個途徑。一是短期租賃，出租方將閑置車牌出租給需要北京車牌的人。二是背戶買斷，支付一定費用，買斷車牌所有人的車牌使用權。三是收購帶指標的空殼公司。這個業務的好處是完全合法，缺點也很明顯，購買成本高且有后續維系成本，趕上不懂的人倒霉，再遇到收購的公司有重大債務問題，那就真頭疼了。

　　還有一個途徑令人瞠目，就是結婚過戶。比如一位男士手里有個車牌，可以通過假結婚的方式將車牌轉移到女方名下，然后雙方再離婚。據車管所的工作人員說，這一方式的確存在，但車管所就是知道也沒有辦法，“人家是真領證啊。”黑中介公司業務員稱這一方法的優點是一勞永逸，并且看成交數據來說，這個業務辦理人群在增長。

　　現狀

　　“租車牌”黑中介市場已形成

　　北京市小客車指標管理系統網站信息顯示，普通小客車指標申請中簽率再創新低，僅約為0.138%，即725位申請者中中一位。這是什么概念呢？如果你運氣足夠好的話，搖號中簽率不再更低(幾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參與搖號的人平均需要120年才能中簽。當然隨著搖號次數的增加中簽率會增加一些，但是算下來等真正拿到牌照怕是早已兩鬢斑白。于是一張小小的藍色鐵皮成了炙手可熱的無價之寶，每次搖號都有數百萬人參與。

　　搖號難催生黑中介市場，在網上，只要搜索“租車牌”三個字，一大串車牌租賃公司網址就會展現在電腦屏幕上。他們都號稱“車管所備案”、“律師公證”、“安全靠譜”。那么車牌租賃業務合法嗎？安全嗎？一位業內人士坦言，目前車牌租賃在北京依然跟小客車指標管理方案沖突，也就是說，地方性政策是不允許指標轉讓的。嚴格來說，自己的指標給親朋好友使用也是違規的，哪怕免費給其用也是一樣的。“但是沒有哪條法律明確車牌租賃不合法。所以車牌租賃頂多算是個違規不違法的事情。”可見車牌租賃市場純粹是游走于灰色地帶的地下黑市。

　　提醒

　　出租車牌行為不受法律保護

　　從法律上講，車牌并不具有商品屬性，也不能單獨使用。如果要用別人的車牌，就必須把車也登記到車牌主人的名下。也就是說，車主租用他人車牌，自己的車子也要登記到車牌主人的名下，這樣的買賣關系，消費者購買的不是所有權，而是使用權。雖然車牌租賃是不合適的，但由于法律上沒有明確的禁止性規定，現在仍有一些人為購車或者經營網約車而選擇這樣的方式。

　　全國律師協會會員、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王琮瑋律師指出，私下里簽的出租車牌免責合同不受法律保護，如果出現交通傷亡事故，出讓方可能要承擔事故責任。

　　這種出租車牌的行為對出租與承租雙方都產生了法律風險。首先對于車牌出租人而言，即使簽訂了免責協議，但是這個協議或者合同本身來說，是無效的，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四十九條和第五十條的規定，一旦發生事故，車牌出租人還是會承擔相應的責任。根據相關法律規定，因車輛事故產生的賠償，應由駕駛者承擔。但如果在無法確定駕駛者的情況下，車主應先行墊付賠償費用，再向駕駛者主張，這就可能導致出租人承擔本不應由其承擔的賠償責任，因為在名義上，車牌和行駛本都在出租人名下。

　　而且法律規定，發生交通事故后屬于該機動車一方責任的，由保險公司在機動車強制保險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不足部分，由車主人承擔賠償責任。也就是說無論你簽下了怎么樣嚴謹的備忘錄，一旦出現重大交通事故，車主是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干系的。這是因為車牌的出租或車輛出租行為本身就不受法律保護。機動車管理規定中明確，機動車、車牌屬專車專用，非法定程序，不得私自借用、套用。借用他人名義買車，擾亂了國家對居民身份證和北京市對小客車配置指標調控管理的公共秩序，損害了社會公共利益，屬于違法行為。

　　其次，對于車牌承租人而言，也面臨了很大的法律風險。想租個牌子買車很有可能最后連車都賠進去。根據法律規定，機動車物權的設立、變更、轉讓和消滅，未經登記，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也就是說，車輛雖然是動產，但是其物權的設立、變更、轉讓和消滅，雖然已經生效，但是未經登記的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所以，一旦車輛有被處分時，第三人完全有理由依據《物權法》善意第三人的原則相信車就是車牌出租者的，從而對車輛進行買賣、抵押等處分。

　　因為車輛登記在車牌出租人名下，車輛的交易過戶、投保理賠、補辦證照等，都需要車牌出租人的身份證明，如果車牌出租人不予配合，承租人將無法進行辦理。如車牌出租人出現經濟狀況惡化，無法償還拖欠債務時，債權人起訴并提出財產保全申請或強制執行時，因車輛登記在債務人(車牌出租人)名下，將可能導致車牌承租人無法正常辦理車輛檢驗、過戶等事宜，車輛甚至有可能被法院強制執行拍賣。最后，中介機構或者車牌販子進行的車牌轉租的中介服務，是一種違法行為，而且如果出現了嚴重后果，在某些程度上可能是犯罪，因為這個行為本身是被法律所禁止的，有可能涉及刑事犯罪，比如非法經營罪。（記者 趙新培）